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瓦在天上
来源: | 作者:proa4bbc2 | 发布时间: 2016-06-06 | 2233 次浏览 | 分享到:
  1

  瓦,在天上。

  这是我对于“瓦”最初的感觉。

  那时候,大概是三岁或四岁吧,在鄂西山区一个叫做白桑关的古镇上,我站在我家的天井院里,望天。那一刻,我看到了瓦;而且坚定地相信:瓦,就在天上。

  一块方形的亮汪汪的蓝。我知道,那是天。

  我知道,天,有黑色的边儿,一弯一弯的,就跟河里的波纹一样。后来想想,天井院的天空就像是一张邮票。

  我知道,方形的天上那黑色的波纹样的边儿,就是瓦。

  瓦,在天的边上,不等于是在天上吗?

  记得那天,就在我望天的时候,天响了。从天井院一边的瓦里,飘过来一个黑色的树枝,在方方亮亮的天上“儿啊——儿啊”地叫。后来,我知道,那是大雁。那“树枝”响着响着,慢慢地,钻进天井院另一边的瓦里;慢慢地,不见了。

  这使我确信:瓦,是天的箱子。

  2

  总觉得,瓦在高处看我们;或者,瓦是大地的眼睛,也在望天。

  我说的是亮瓦。

  我家天井院的阁楼,黑洞洞,大白天也黑;可是就在阁楼的正中间,在床的上方,一柱光从天而降。往上一瞅,嘿,方方的一块,白,亮,却不漏天。是亮瓦。我爹说的。

  亮瓦下的光柱,就像是在放电影:灰尘像水里成群的小鱼儿,忽上忽下,忽左忽右,在光影里游动;忽儿,闪进光柱之外的阴影里,没了;忽儿,又来了。出现在光柱中的灰星儿,是原先走掉的,还是新来的?那从光柱中消失了的,又到哪里去了?这情景,几十年来我时常想起,并一次次猜想:这是亮瓦——或者是天——在向我们演绎什么吗?

  晚上,躺在床上,直着眼珠看亮瓦,方方的一片白,像远处的灯笼,像黑暗中动物的眼睛。看着看着,那一片白开始后退、后退,越来越小,越来越小,退成一个很小很小的点儿,就像渐渐远去的隧道口。眼珠动一下,那远去的小白点儿倏然来到眼前,方方的,大大的;接着,又后退,退成为一个小小的点儿……

  亮瓦,是天的眼睛吗?在看我吗?

  亮瓦,是屋的眼睛吗?在望天吗?

  通过这亮瓦,从天上能看到我家阁楼的灯光吗?

  沿着这亮瓦的光柱,能一直爬到天上去吗?

  亮瓦之外的黑色瓦片是做什么用的?是我们的被子吗?

  3

  瓦,是大地飞升的精魂。

  50岁这年,我在位于郑州郑东新区一个叫做“瓦库”的茶馆里,突然产生了这么个想法。

  在“瓦库”,瓦们,像扑闪着翅膀的禽鸟,从地面出发,爬满了茶馆所有的墙壁;又像是瓦们将整个身体化作翅膀,彼此托举着、支撑着,往天上飞去。

  突然明白了:瓦,是大地的羽毛。对了,大地不甘于匍匐的命运,故而假借人类之手,将金木水火土凝冶成瓦片状的羽翼,使自己得以飞升。

  看瓦,看“瓦库”里形形色色的瓦:黑的,白的,灰的,蓝的,红的,褐的,绿的,黄的,大的,小的,纯色的,杂色的,完整的,残缺的,干净的,污秽的,规整的,扭曲的,长着瓦松的,带着苔藓的……我先是好奇:它们是怎么跑到这里来的?它们都有怎样的身世?继而觉得:它们不是“瓦”,而是精灵。这些精灵一样的瓦啊,经过多少风霜,历过多少雨雪,听过多少人间歌哭,见过多少命运升沉,记住了多少人的脸,记得多少或跌宕或平淡的故事……那么多人间信息,随着年年岁岁的雨丝风片和人间烟火,浸入到瓦的身体和灵魂里,在它们体内和灵魂里发酵、吵闹,这些瓦能承受得了吗?如果在某个深夜,瓦们把自己知道的一切说出来、喊出来,那将是何等的惊心动魄!至于我们能否听到、能否听懂,就看与瓦的缘分了。当然,瓦们也许会像沉默的老禅师那样,不发一语,只把记忆与感悟,交还给风,交还给雨,交还给天空,交还给时间,一如把水交还给沧海,把落叶交还给大地。

  穿越了时间的瓦,是言说还是沉默,谁知道呢?

  4

  瓦,真的在天上。

  时常在七月的天空看到一种“瓦片云”,好大好大一片,铺张扬厉,差不多要占满整个天空。那白色(有时是彩色的)、鱼鳞状(时常镶着金边)的云,错落,均匀,细碎,宁静,使人不由自主地觉得:它不是“云”,而是“天堂之瓦”。

  云锦一样的“瓦片”,是怎么跑到天上去的?是被鸟儿从农家的屋顶上衔到天上去的?还是瓦兀自从“瓦库”那样的地方穿墙破壁飞到天上去的?抑或是修炼得道羽化而登天的?

  再看,再想,恍然而有所悟:天地原本就是一间大屋子嘛,屋上有瓦,天经地义;或者说,天上有了“瓦”,天地才更像一个屋子。

  如此说来,瓦,应该在天上。